在广州，白云山几乎家喻户晓。它有着“羊城第一秀”的美誉，既是老广熟悉的休闲胜地，也是游客常来的打卡景点。鲜为人知的是，半山腰坐落着一间派出所，以白云山为名，默默守护着来来往往的游人过客。 原生态的环境、亲民的票价，再加上全天候开放，白云山的人气一直很旺，客流量位居全市景区前列。近年来，它的“网红”属性愈发突出，广受年轻人追捧。从早到晚，随时都有人上山，节假日更是“人从众”。 有人的地方就有民警守护。面对偌大一座山，一间派出所怎样保障18.83平方公里的安全？重阳节前夕，记者走进白云山，夜探山上的派出所。 “有人报警说，他在山里被蛇咬了。”凌晨零时许，突如其来的警情打破了派出所的宁静。民警李震了解情况后，马上开车出发。一路上，他不断拨打电话，尝试联系对方。“电话回拨没人接，只有一个大概位置。”根据对方的描述，李震大致能确定事发地点在大龙岭附近。虽然从警才4年，他已基本摸清了白云山的各条路线。 下坡、拐弯、转向，调头，李震熟练地在山上绕行。不一会儿，他来到五龙谷门岗，与120急救中心的医生和护士汇合。双方沟通后，加上了报警人的微信，开启实时位置共享。“如果真是被蛇咬了，要赶紧找到他，否则会有生命危险。”于是，李震和保安带着医护人员，立即徒步上山救人。
当时已是深夜1时许，四周极为安静，只有偶尔响起的虫鸣。沿着蜿蜒的阶梯，李震三步并作两步，小跑着上山。除了辨认方向，他没敢停下来休息。“因为不确定报警人的情况，只能是越快越好。”经过半个多小时爬升，他们又在半坡上钻进了漆黑的树林，踩着泥巴小道前进。尽管脚下岩石凸起、树枝横亘，李震丝毫没有放慢速度，始终冲在最前面。“喂！有人吗？”他们边走边喊，声音在山里回荡。几次呼唤后，不远处传来了应答：在这里！ 找到报警人，大家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下来。原来是两位大学生，夜晚走小路上山，途中发现手上出现不明伤口，害怕是蛇咬的，只好报警求助。医生护士连忙上前查看，“初步判断不像蛇咬的，但是要回医院详细检查才能确认，先打一针做防护。”众人举着电筒，护士在微弱灯光下操作。“伤口一直在流血，吓死我。”求助者惊魂未定，李震趁机教育他们，下次爬山不要走无名小路，“不知名生物多，救助也困难。”
确认报警人状况良好后，大家原路折返，回到山脚。最终，历经两个多小时，李震和同事将报警人送上救护车，前往医院治疗。“这一宗警情处理还算顺利，起码全程都算是有路。”在他印象中，最棘手的是去完全没有路的地方找人，有时候旁边就是悬崖峭壁。 尽管充满未知、危险重重，此类寻人救助却是他们工作的重点，包括小孩走失、半夜迷路、突发疾病等。“两点、三点、四点在山上找人，我都试过。”李震回到派出所不久，同事叶国旺又开车出警，山顶广场有市民拨打110求助，称妻子联系不上。据白云山派出所所长钟洁红介绍，今年以来共接到143宗寻人警情，全部找回，无一例外。 除了日常的救死扶伤，对白云山派出所来说，重阳节安保是另一件“头等大事”。广州素有重阳前夜登高祈福的传统，白云山向来是市民群众的首选，高峰期人流量超过十万。因此，早在节前派出所民警就忙碌起来，分工排班、安全检查、对接协调，全员上阵。
重阳节前夜，下午18时，派出所值班民警陆续出发，奔赴不同点位。“晚饭后，上山的人慢慢多起来，我们要提前到岗。”民警黄小萍先去往伍仙桥山道巡查，同时她也要负责南门、濂泉两个方向沿途，时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6时。黄小萍从警43年，重阳长达12个小时的通宵执勤，她连续干了30多年。自从她分配到白云山辖区，年年都参加重阳节安保任务。黄小萍记得，最早只在主干道站岗，随着人力补充、硬件改善，巡逻范围逐渐覆盖小路。
临近零时，摩星岭越来越热闹，人们举着各式各样的风车，期待着零时到来。“请站在警戒线内拍照，身体不要探出去。”民警刘耀柏一边维持现场秩序，一边提醒游客注意安全。间隙，他和同事还“兼职”摄影师，帮大家拍合照。“这里是最高点，每年都有很多人聚集。”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、三五结伴的亲朋好友，等等。为了防止踩踏事件，派出所民警和景区保安共50多人出动，保障现场群众的安全。
“3、2、1，重阳节到了！”时间正式进入九月初九，白云山摩星岭的人群并没有马上散去。不少人坐在山顶的台阶上聊天、休息，等着看日出。当晚，山顶气温只有19度，刘耀柏和同事们顶着寒风站岗，陪伴大家一直到太阳升起。
最初得知山上有间派出所，我想象中的画面是：鸟语花香、丛林环绕、云雾缭绕，关联词语都是充满诗意的。又听说每天警情只有一两宗，我理所当然地以为，民警的工作应该挺轻松。当我跟着他们巡逻、出警，一步一步地走，我才切身体会到山上执勤的不易。
最明显的反应是痛。我跟着民警黄小萍去五仙桥门岗，要走一条偏僻的小径，路灯比人多。不同斜度的连续下坡、密集的台阶，不一会儿，我就气喘吁吁。但黄小萍如履平地，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。等到原路返回上坡时，不止是累，膝盖开始隐隐作痛。我问黄小萍：你不觉得痛吗？毕竟，她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退休。她笑着说：“痛啊，但习惯了。”她告诉我，这是白云山派出所民警的“通病”。每天在山上巡逻，大家的腿脚都有不同程度的伤。走一次，痛一次。严重的话，巡逻结束，两条腿几乎僵硬，四五天都缓不过来。
痛，但笑着走下去。我看着路灯下黄小萍瘦削的背影，越走越远，咬咬牙跟上去。之后，我的小腿酸痛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。一次尚且如此，民警所承受的痛，可想而知。
比痛更令我震撼的是，山路的险。我跟着民警李震上山去找报警人时，有段路狭窄到只有20厘米，仅容得下单人侧身通过。一个没踩稳就会掉下去，周围一片漆黑，根本看不到下面有多深。那一刻，我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，极力地克制手脚不要颤抖。艰难地走过去，感觉自己像劫后余生。结束后，我问李震怕不怕。他的回答，也许说出了白云山派出所全体民警的心声：“这种路，如果不是工作，我进去也是发慌的。但是工作中什么路都敢走，警服一穿、肩灯一亮，什么都不怕。因为你知道前方有人在等你去找他，一定要把他带出来。”
那些痛与怕，掩盖在警服之下，不为人知。
